2005年11月8日 星期二

饕餮[6]




  畢業後我順理成章的同M住在一起,我進入一家貿易公司擔任秘書的職務,M則在補習班準備研究所的考試。這段期間M交了男友,高高瘦瘦戴著一付金邊眼鏡,待人謙和客氣,我曾見過幾次,跟纖細的M很登對。

  我還是過著我的生活,跟不同的男人交往,坐不同廠牌、型號的車子回家,身上染著不同古龍水的香味,穿戴男人相贈的名牌服裝首飾,把自己打扮的像個精美的禮品。

  M不大過問我在外面的生活,大概是從那一次在我面前掉淚之後,她就好像對我死心了一樣,不管我說些什麼做些什麼、跟哪些男人交往做愛;只是,很偶爾的時候,她會用那種眼神看我。

  那種,我一直都不懂,而她一直都有的眼神。

  某天我去廚房倒水的時候,看見M正坐在客廳講電話。我捧著水杯坐到她身邊,靜靜聽著一面小口小口抿著水。M頭也沒抬一下,我整個人像變成透明。

  「沒有。不過那真的不是問題。因為一開始他就知道了呀,他是知道我是這樣的人之後才跟我交往的哦,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想我也不會喜歡他了。」

  「沒辦法,我試過了。而且我不認為這樣可以解決些什麼。」

  「他也一直沒有要求過啊。接吻就是接吻,擁抱就是擁抱,乾淨俐落的一點點都沒有變成其他的可能性呦。」

  M蜷著身體縮在沙發上,細細的足踝像某種飛禽一樣摺疊起來。露在睡衣外的小腿白得有些炫目。

  M其實是美麗的,非常美。她的美是安靜的,一種無聲沒有侵略性的美,感覺起來好像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走在路上沒有任何人會回頭看她,更不要說是搭訕了,在M二十幾年的生命裡從來沒有過。她的美是滲透性的,當你發覺時已經堅固的存在那裡了,然後每次看見都毫無保留的被擊倒。

  「……唉,我們不要討論這個了,好不好?問題真的不在那裡啊,真的。」

  「問題是什麼嗎?簡單的說是因為無聊吧,我想了很久以後覺得如果一定要用語言來表達的話,勉強的說,就是無聊。」

  「嗯,他不知道。因為這是我的問題呀,不是他的,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全部在我這邊。而且我想他也完全不這麼覺得吧。」

  「有哇,其實他蠻常帶我出去的。像台北附近的郊區他全都有帶我去過呦,北投啊九份呀,更不要說是陽明山了。今年夏天的時候他還帶我去綠島呢,那真是個美麗的地方,有機會妳也叫小孟帶妳去玩玩,妳一定會喜歡的。」

  「噢說偏了。我其實一直覺得,愛情最後的結果,不是變得無聊,就是會流於疲倦,而平凡的愛情容易無聊,激烈的容易疲倦。我跟他就是前者吧。畢竟激烈的愛情太令人害怕了,也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

  「大概自從跟所有應該通知的人、通知並解釋完我們已經變成男女朋友之後就開始了吧。嗯,是很早沒錯。覺得有點對不起他,不過一點辦法也沒有,毫無辦法的就變成這樣的狀況了。」

  「不……噯,我說真的,我覺得跟他發生關係對這一點幫助也沒有,只有變更糟的可能性罷了。」

  我靜靜聽著M跟電話那頭的不知道是誰絮絮說著話,從這裡面依稀感覺到的,是M在愛情裡所要求、盼望、渴切的東西,因此她惶惑、不安、憂懼、惴慄,並且像動物一樣把這樣的氣味散發出來。那氣味或許更像一種傳染病,感染了這個號稱疏離的世界,而誰是始作俑者的帶原者已不可考。

  「妳幹麻不跟他發生關係?性冷感?」M掛了電話後,我說。

  M從沙發上站起來,俯身看我:「只是不想。身體不想。所以不能。」然後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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