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1月8日 星期二
饕餮[5]
「那是強暴。」M說。
「為什麼妳總是要幫我下定義?」我說,懶懶地靠上椅背。
「……那是強暴啊,為什麼連這樣妳都能不在乎?」M在我面前哭了。
我看著透明的液體劃過M美麗的臉頰弧線,好像在替逆著光的M描邊一樣。
人不知道為什麼要分泌這種帶著鹽分的液體,既不是為了消化也不是為了生殖,唯一的作用只能說是為了維持眼睛的濕潤。我想起那天晚上學長射精之後我掉了淚,學長慌慌張張的問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或是哪裡痛啊,我搖搖頭,眼淚還是一直流下來。
「我愛妳呀。」學長抱著我,說。
「……」
學長左手枕在我的頸下,熨著我胸口的體溫微微噴著汗。我的手心貼上他的背脊。
「我真的很愛很愛妳喔。」學長在將要睡去之際,說。
下身的疼痛持續地傳來,像一種提醒。我凝視貼著華美壁紙的天花板,想起曾經有一個晚上,我推開他的手之後,他撫著我的身體時的眼神。
幾個月之後,我跟學長分手了。
我採取的方法是消失,在我換了手機號碼後一切手續自動完成,快速、簡單而確實,乾乾淨淨像從來不曾存在過。數天後學長在宿舍門口等到剛下課回來的我,一把將我擁在懷裡。
「好幾天都找不到妳,怎麼了呢?嗯?」
我離開他的胸膛。「不用找我,我以後也不會再讓你找到了。」
「……為什麼?」
「不用見面了,以後。就這樣。」
「……妳是說,妳要分手嗎?」學長拉住準備離去的我,急急地問。
我看著他。「嗯。」然後那種透明的液體很快的佈滿了學長的臉頰。
剛跟學長分手那幾個禮拜,學長不斷在我宿舍及學校周圍出沒守候,為此我住在M那好一陣子。所有的人包括學長都不懂我為什麼要放棄這段戀情,但我並不能給予答案,於是揣測變成流言,甚至變成別人口中的事實真相。
『妳還有什麼好挑的?他長相不錯,又有前途,對妳又好,而且你們之間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呀不是嗎?』
學長總是說他愛我,問題是我並不知道愛是什麼,也不知道愛在哪裡,我看不出來在我跟他之間除了做愛還有什麼聯繫存在。他要的愛情我無法給予,因為我根本沒有。
「妳根本沒有愛過人。」
「沒錯。」
「那是因為妳太害怕受傷的緣故。」
「愛是一種弱點。所以我比你們都來的優越。」
「不。妳比我們都來的可憐。因為妳不敢愛、不曾愛、不能愛。」
「我並不需要愛來肯定自我的價值。」
「但是妳知道嗎,」M說。「所謂價值,是別人給予的。妳永遠無法給予自己價值。」
之後我不斷換著男人,像衣服的穿與脫一樣越來越快;我在這些人的生命中突然出現又忽而消失,有些人會瘋狂地尋找我而有些人不會。
我也聽過很多人說愛我,大部分的時候當然是在床上。我發現這種時候人往往會放鬆對各種事物的判斷和標準,可能是因為不必對抗地心引力的緣故吧,不只是身體,連心都處在一種鬆懈的狀態下。
奇怪的是,每個跟我交往的男人在第一次看到我的身體的時候,都會說一樣的話。
『有別人看過妳的身體嗎?』
『我是不是第一個碰妳的人啊?』
我的身體似乎不太擅長於記憶,只在做愛的時候偶而會浮現一些片段,一些撫摸和口唇的殘像;然而它又好像迫切地要人記住它一樣,凝成我大腿內側一道暗紅色的疤痕,妖嬈而猙獰。很多男人喜歡親吻那道疤痕,像對我的身體的一種膜拜,他們似乎不約而同地信仰著,如此就能點燃起我。
事實上我不曾有過高潮,只是陷入一種昏眩。我總是會回想起那個夜晚他炙熱的目光,在那眼光裡我感覺全身烙滿他的記號,不管經過多少次的洗浴跟愛撫都無法滌淨、磨去、或是掩埋,身體也因此容不下其他任何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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