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隙

她開始看見那些縫隙。

有時是先看見棉絮般的裂紋，細細延伸出越來越明確的深淵；有時則是猛然看見幾乎可以掉近一個人的孔洞，才驚覺四周八方有如蛛網怒張的紋理。

在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卻又有種安心感。

可以看見，也就代表了避開的可能。她想起過去那些掉入縫中的時刻，有種淡淡的恍然大悟。

看見之後，她開始嘗試製造一些細如髮絲的縫隙。對大多數人來說，那是難以察覺、也不構成妨礙的裂縫，但某些人卻能感應到些什麼，自然地做出回應。這是蒐集情報的絕佳方法，就像蝙蝠釋放超音波，以回聲定位一樣。

偶爾，她也會製造足以絆住腳步的縫隙。大多數是失敗收場。她知道自己不擅長，但還是偶爾使著一點壞心，偷偷為樂。

原本以為再也不會掉入縫隙中了，那天下午，她聽見同事在角落跟主管說著什麼，不禁轉頭望了一眼，卻不巧對上同事的的眼光。壞了，她想。果然幾天後她就掉入一個縫隙裡，措手不及。

回家路上，前方一個有如從時尚雜誌走出來的女子，扭著細跟高跟鞋走在前方。那鞋，至少也有10公分高吧？她忍不住打量那玲瓏的身影，揣想對方可能從事的行業、可能擁有的人生、以及那頭浪漫捲髮後的精緻臉孔。然後人影拐了一下：高跟鞋的細跟，陷入了排水道的多孔蓋。那細細的跟似乎卡得很緊，女子像被陷阱捕捉的動物，狼狽地釘在原地。

人生。

她想著。出自與其他路人相同的默契，她輕輕轉動身體的角度、繞過那個卡住的女子。彷彿什麼也沒有看見。



2012-6-11 自由副刊
◎圖片來源：Laura Laine, Ghos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