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的窗外與拉下的布簾,小鳥在棲木與鞦韆上,蓬鬆著羽毛,憨憨陷入了睡眠。
室內陰暗。雨像是確認著什麼似的,漸漸下得大了;然後停一陣子,再落得大一些。
才不過一個月 ,兩隻小傢伙就已經從滿身羽管、只會匍匐前進的小獸,長成了披滿羽毛可以滿室撲飛的鳥兒。憑藉著記憶餵食照料,印證著關於鳥的種種知識:餵到什麼程度才好、什麼時候該鼓勵牠飛。這才想到,距離上一次養寵物忽忽竟已十餘年。
早上爬起來按掉鬧鐘時聽到牠們細碎的吱啾聲,總忍不住戴了眼鏡趴在臥室的窗口看牠們,出聲呼喚時牠們便在籠中仰頭尋我,挨在最靠近我的那一面上下跳躍,大聲喚我,等我打開籠門便迫不及待撲向我的肩頭。我是早上很難醒來的體質,不須早起的日子,睡到過午也是常有的事;走下樓時腦子還是糨糊狀態,任牠們在身上各處蹦跳輕啄,然後漸漸清醒到足夠給自己泡一杯咖啡。
颱風天的下午,牠們在身後的籠子叫喚我。
窗外陣歇下著雨,我在靠枕上半躺著看書。出來後的小傢伙在身上玩耍,先是對我手上的那本書充滿疑慮,半晌又好奇地想替我翻頁,或是拍著翅想撲進文字之中;末了靠著我的臉安靜下來,在我的鼻息中靜靜睡著。偶爾因為我的動作而張開眼睛,看我一眼又闔上、再度沉入午後的小寐。
我還不確定牠們的性別,只知道這兩隻小傢伙偶爾打架、偶爾鬥嘴,但總是堅持要待在一起,睡覺也總是挨著身子一同睡。此時一隻站在我肩上,挨著我的臉龐;另一隻伏在胸口,就在我呼出的暖霧底下,抵著我的下巴。
感覺著羽毛的柔軟與熱氣,突然間
那種信任讓我泫然欲泣。
就像是大多數飼養寵物的人一樣,我也想過牠們是否認得我,是否認為我是牠們的父母親人,是否認為我是牠們的一份子,是否愛著我。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也想過這些,但這些疑問在當時只是個疑問。過去的那個我當然也愛著當時的寵物,但卻不曾因為擔心寵物的狀況夜裡睡不著、或是因為聽見牠們哭喊著餓就有瞬間從夢境掙脫的力量。
我並不懷疑牠們愛我。牠們當然愛我。只是,我想問的是,牠們有選擇嗎?
那些在半夜清晨餵食,牠們身體不適時上網查資料、向醫生求助的身心煎熬,當然辛苦;而我在餵食前呼喚牠們的名字,要牠們飛上我的手指,才給予泡軟的小米粟,何嘗不是我的陰險算計。即使我本意原是讓牠們記得自己的名字。
現在牠們已經有能力從飼料盒中啄食,卻還是會回應我的呼喚,朝我飛來。
你們有選擇嗎?我問。牠們歪著頭看我,隨即被其它事物吸引了,輕輕啄起衣服的縫線,或是手背的一顆痣。
也許牠們自己也無法回答。
就像我一樣。
◎圖片來源:AmyS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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