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22日 星期三
#137
早上進去門診等待的時候,有個媽媽牽著小女孩的手探頭進來向護士要加掛號的單子,而護士拒絕了她。媽媽生氣地說,你們到底給不給人掛號啊我已經來好幾遍了每次都掛不到是怎麼回事?
護士喃喃地請她下次早點來掛號,因為人很多、掛號人數有限制。當時是早上十一點半,而這個門診屬於特別門診,只在每週二早上九點到十二點之間。就我記憶所及,這些資訊都寫在掛號處櫃檯旁的立牌上,同時也註明了,由於政府規定所以只能看一百四十個病患,請民眾儘早來掛號。
媽媽持續抱怨著她都不知道這些來了好幾次都沒有人告訴過她,然後不斷轉換口氣,軟硬兼施著試圖想讓護士讓她加掛。
她離開後一會兒,再度推門進來,這次討好地詢問護士:既然她在眩暈科當護士,那麼是不是可以告訴她,她女兒在玩的時候轉了一圈頭會暈,該怎麼辦?
旁邊那個全身粉紅的小女孩口裡嚼著泡泡糖,手腳上是粉紅鑲著黑邊的護膝,腳底則是一雙粉紅色的溜冰鞋,正不耐煩地前後滑動著。
這一切我想那位距離我們不過兩步外、正低頭猛寫看診單的醫生都聽在耳裡。
我有一股衝動想開口說,如果妳的孩子真的有眩暈,那麼妳該做的事是,脫下她的溜冰鞋。
我看過很多這樣的人。
我也知道,坐在診療桌那頭那個每天都在面對這些的人,會變成的樣子。
2009年7月21日 星期二
#136
離開醫院後,緩慢走過街道,坐在路邊新設的長椅,緩慢等待公車。
我不知道該如何說明我的病。不知道該怎麼對別人說明、怎麼對醫生說明,連我自己,都還在尋找著適當的辭彙。我唯一知道的事情是,這兩個禮拜以來,我始終浸在一種隔絕的恍惚感中,緩慢生活。
再多的語言都無法形容我面對的事情,或者是已經足以形容了但我無論如何覺得不夠。
世界逐漸旋轉離去,而我死命抓著,像第一次與媽媽分開的孩子,不肯放手。有時我想,乾脆就這樣掉下去吧,這是病,這只是病,我不應該抗拒──抗拒有用嗎?
包包裡塞著鼓鼓的藥袋。那是五顏六色的恐懼。
吃下去。拿回身體的控制權吧。
但也可能,吃下去。跟上一次一樣丟掉心理的控制權。
我發現我不願意賭,也無法做出選擇。心理的重要性所有人都知道的,而身體的重要則是這個病教我的;但是,身體的疾病比較能說服人,其中也包括我自己。
兩年前的夏天第一次遇上了我的病,吃了三個月的藥後,撞上那堵我再也不願意遇上的灰牆。牆和那讓我同時也睡了三個月的藥有關係嗎?我不知道但我懷疑。我的身體總是這麼誠實的反映著我的心理狀態,就像是那種傾斜與疏離,被藥物壓抑了,便又回頭轉而爬上我的心。
答案,昨夜的夢告訴過我。然而今天的我已經忘了。
2009年7月3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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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7月2日 星期四
紐約病
或許因為是暑假,或許因為我認識的人之中就有一個正在紐約,而一個將要去紐約。突然想起那裡的空氣,突然思念不已。
對我來說小光的這首歌就代表著紐約。那一年,我帶著這張專輯去到那個島,也是那一年,小光將要成為哥倫比亞的學生,而我暫住的學生宿舍對面,就是哥倫比亞大學。
在那裡的每天早晨,我一定先聽完這首歌才會出門。探險,那裡的每一天都是冒險。我告訴自己要隨時懷抱勇氣。用這首歌。
每當這麼思念的時候我也問自己,這種思念的心情究竟是什麼?我是喜歡那個島呢、還是喜歡當時的自己?或者,我喜歡那時候跟著我一起冒險的人們?
我可以任性的選以上皆是嗎。
那開始其實是一種逃避。我逃開了過去的自己,逃開了在這個島的點滴,飛過換日線,在另外一個島,重新開始。我在那裡找到了我一直想要的關係,即使我當時也很清楚,那是只能在那個島開放的花,回到這個島,便要死了。
因為如此清楚的緣故,所以如期發生的時候我並不悲傷。
因為它美好的有如奢求。
2009年7月1日 星期三
#135
最近一個禮拜,醒來後的兩到四小時間都持續著輕微的暈眩感。
不嚴重,如果我不說就不會有人察覺到,但已經足夠讓我覺得與世界剝離。世界旋轉著,而那速度與我的不同。
我所能想得到最接近暈眩狀態的比喻,是公園裡的地球狀遊樂設施。小時候總是一群人鬧哄哄的爬進那個鏤空的地球裡,被轉啊轉啊的頭昏想吐才一群人又歪歪扭扭地滾出來,因為無法直線走路而笑個不停。停。就是這個瞬間麻煩請倒回去兩秒半。
因為無法直線走路而笑個不停。究竟是為什麼而發笑呢?
小時候的我其實有些害怕地球儀,害怕著身體失去控制的感覺,快要傾倒的感覺。但我還是會和朋友玩,一起暈眩,一起發笑。
為什麼這東西要做成地球狀呢?
每當現在我跟別人說起我的暈眩,總有人的反應是:「去看醫生啊!」
「我看過了。這是沒有辦法治好的病,吃藥只能抑制嘔吐感、並且會讓我一整天都非常非常想睡,這樣子我什麼都沒辦法做......」
「喔。」
然而下一次我說我頭暈的時候,同一個人的反應仍然是:「去看醫生啊!」
於是漸漸的便不想說了。
當然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毛病,但這依然是一種不治之症。如同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有的小小病痛一般。
※照片來自這裡 by Paolo Rover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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