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呼吸。


工作後她養成了蒐集桌布的習慣。公司規定很嚴，上班時不能吃東西不能聽音樂不能講私人電話，不能msn不能facebook不能噗浪；上下班用電腦打卡慢一秒就是遲到，每個月都要交各式各樣的表單計算績效。剛進公司那陣子她適應的很辛苦，花了很久才習慣大公司緩慢笨重的作業、一味要求績效但卻不檢討流程的模式。

無法習慣的是人與人間的角力與鬥爭。有時候她會在口袋裡裝著mp3溜進廁所裡，聽五分鐘左右的廣播；主持人是個曾出過唱片的歌手，至今她和幾個朋友還會在KTV點播她的歌。那嗓音甜美而有活力，她忍不住會想：那她工作不順心的時候要怎麼辦呢？

她剛來的時候，T同事曾提醒她別亂逛網頁：『之前有個某某就是因為逛運動論壇被火掉的。』宣布人事懲戒的公文至今還張貼在公司公佈欄的首頁，持續控訴那位資深員工盜用公司資源、濫用上班時間的行徑。

儘管如此她還是冒著風險在網路上晃蕩。只要一個連結，她就能在迥異的語言間跳躍：英文、日文、西班牙文甚至義大利文。當然這些語言大多是她不了解的，但靠著圖片，她還是能大致感受到網站想傳達的訊息。她將喜歡的圖片複製下來當成電腦桌布，在工作的夾縫間瞧見，便也想起喜歡這張圖片的理由。

在白色日光燈與藍色系統電腦桌椅之間，這17吋的螢幕就是她的窗戶。


這天她逛到一個相簿。相簿裡大半是同一個女孩，有看來憂鬱的長臉、以及鼻樑上的雀斑。女孩不太笑，只是換穿了各種不同的服飾配件、擺出各種姿勢，有時只是風景中的一抹翦影。她仔細看了相簿主人的檔案，發現這年僅17歲的美國女孩本身就是攝影者。她讀著那些影像，像讀著女孩的日記，有童話般甜美的夢境，也有蒼白而張皇的憂慮。

她將其中一張照片存成了桌布。

隔天下午業務主管打電話來，詢問某個專案是否由她負責？她說是。他接著問，何時可以結案？她將目前案子遇到的情況說明了一遍。對方打斷她的說明，給她一個日期，要她在那之前完成。

她掛掉電話後，起身去茶水間重新給自己泡一杯茶。飲水機的後方有扇窗戶，始終半掩著，看不見窗外的風景，只有冷風從打開的隙縫不斷灌進來。她捂著馬克杯，盯著那扇窗，小口小口喝著茶。她不知道那扇窗為什麼始終這樣要開不開，就像她不知道公司裡面許許多多的事情一樣。

據說入冬以來最強的寒流即將抵達。她站在窄小的茶水間裡，在風裡仰起頭。她電腦螢幕上也有個女孩，在白色的雪中，仰著臉，像在冰冷的溫度裡。呼吸。

　
◎圖片來源：allie